三月 ✿ 楊花

/ 花語 / 溫柔、多情、離別

三月庸碌,每當春風一吹動,楊花總會把天空變成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硬生生把初春染成了寒冬。說楊花大家可能不知道是甚麼,那麼換個說法,說成柳絮吧,想必大家便會恍然大悟了。古人把柳絮稱作楊花,以柳送別親友,賦予她濃厚的感情色彩,以至自古以來她便流露著一股離愁的傷感。

百花一向忌風,生怕無情的一陣風會摧毀了她們的美豔。可是楊花生來就注定要化作飛絮,爲家族播種生根。她的命運看似是那麼的悲慘,代表著分離的傷悲,承載著天生的噩運,但原來她享受在其中。

「百花長恨風吹落,惟有楊花獨愛風。」從來只有楊花喜歡隨風飄搖,她享受清風輕柔的吹拂,把握機會四處遊玩,最後心滿意足般綿綿落地。古人以她送別,但她從來不懼離別。每當風起了她就無畏無懼地開展新的旅程,坦然接受命運的一切安排。即使平凡,即使悲劇,即使被定義,她的價值和快樂從來也不在於旁人如何看待,而來自她對自己的深愛。

看著隨性的她飛離枝頭,遠走他方,我不禁幻想她在風中姿態萬千,緊緊擁抱自己的模樣。

期盼楊花能落在你的心裡,教你如何珍愛最純樸的自己。

【自擁入懷】

阿姨在炎夏遞出滿滿一碗冰,淋上兩三匙透明的糖水,插上匙羹爽快地給我享用。這畫面深刻地烙印我的小腦袋裡。應該是初夏吧,五歲的我在台南嚐到了第一口清冰。因爲小時候有著嚴重的氣管敏感,所以母親一向嚴厲規管我的飲食。冰的甜的都要少吃,何況是又冰又甜的冰品。因爲那時真的熱到不行,心軟的母親還是拗不過我的胡攪蠻纏,點了最少化學添加劑的清冰給我消暑。誰知,我一試愛上 。綿密清爽的挫冰帶著香蕉清香,構成了最樸實無華的快樂。之後我一直念念不忘這滋味,納悶在香港一直找不到這種古早味的冰品。

長大後嚐盡了各種不同口味的冰,但沒一種比得上那純樸的味道 。近年久違地再到訪台南,特地找回那家無名的路邊小店,點一碗清冰,來體會最平凡的滋味。

母親很不解爲何我對清冰那麼執著,放著大把各種花巧口味的冰品我偏不愛,硬是喜歡最普通的原味。我想,大概是因爲我對被人忽視的平凡有著一種偏愛,或者應該說,是我深明那種孤芳自賞的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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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就不怎麼起眼,在街上大概很輕易就能找到很多個差不多的我。中等的身材,中等的外貌,中等的成績,構成毫無看點的我 。不過也是因爲這種大眾化的人設,我一直以來自覺人緣還不錯的。直至小六那年,平白無故地被欺凌了。

雖然大家嘴上沒說明白,但女生之間應該也打從心底裡知道,班上多少會分成了幾個小圈子,而每個圈子裡的關係,也都複雜得可以畫出一幅縱橫交錯的關係圖。而就在這樣一個每天都比宮鬥劇還精彩的環境下,那天我選擇了安坐在牆角的座位上,等待著暫時走開了的朋友來找我分組做專題。突然間,班上那幾位「風雲人物」竟然攔截了剛踏進班房的朋友,跟她聊了起來。然後她們以走台步的姿態向我走來,圍著在牆角的我,一人一句地輪流釋出惡意。

我先是錯愕,後是驚慌。友誼的小船真是說反就反,特別是「豆腐渣工程」建的那些。那時入世未深的我不明白,爲何攻擊來得如此突然。到後來我才了解到,有時候討厭也可以沒有理由,反正她看你不順眼就是了。更慘的是,課堂分組時,落單了的我還偏偏被老師分到那群女孩的組裡去。在老師面前,她們面上都掛著假腥腥的笑容,別人看了還以爲她們多包容接納這位新成員。老師還特別放心,稱讚她們一番後滿意地離去,全程都沒瞧我一眼。

還記得當天夜裡,我委屈得睡不著覺。深夜收到朋友傳來的訊息,手機屏幕射出刺眼的光芒。我以爲那是希望的曙光,點開訊息後才發現,那是黑夜降臨前的最後一抹殘陽。她無奈表示,原來那群女孩威脅她,要她一起排斥我,若果她不願意,排斥的對象就會是她。她又傳來截圖,她們新開了一個班群,把我排除在外,在裡面大肆抹黑我。

她們把子虛烏有的說得振振有詞,試圖吸引其他同學認同。可惜群組裡只有她們幾位在天花亂墜地說著,沒有人附和認同,但也沒有人站出來爲我解圍。我那位朋友感到抱歉,但不見得會站在我的一旁。他們不想良心受到責備,所以沒有參與作惡,但他們也不會爲了所謂正義感而蹚這淌渾水,倒不見得是甚麼義人。因爲沉默的確是助紂爲虐的一種。滋養惡勢力不斷壯大的,永遠是見死不救的旁觀者。他們閉著眼,避開受害者的求救眼神。當他們摸一把花生,在案發現場津津有味地吃著,還自詡爲識時務的俊傑時,血已流到他們腳下,悄悄沾污聖潔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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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每當我回到學校,大家都突然忙了起來,沒有一人敢跟我說話。當趾高氣揚的女王蜂來奚落我一番時,他們總會配合著,巧妙地避開我的眼神,然後悄悄在我背後議論著。我試過迎合著他人來活,以爲改變自己成爲他們喜歡的模樣就好。嘴裡說著自己不熟悉的話,穿著不了解的潮流,扮演成她們口中入流的女生。我嘗試衝破她們建起的牆,強行進入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她們銀鈴般的笑聲在我空虛的世界裡蕩漾,留下不斷牽繞的回音。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扭曲自己來迎合別人只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而且淪爲別人的笑柄。

於是我築起了牆,每天在自己的天地裡逍遙自在。不會游泳的我毅然跳進孤獨的海,想要卸下自己所有討好的偽裝。從人際關係中釋放固然輕鬆,但剛剛脫下面具的我更感赤裸,光禿禿地暴露在人前讓我感覺不適。即使已經立下決心要脫離那病態的社交圈子也是,人的本性是自卑的,總習慣從他人身上建立自信。這是壞習慣,要改。更令我不適的是,陌生的自己。好久沒有看過她最原始的模樣了,我不曉得原來她喜歡寫信,討厭用表情符號表達情緒;喜歡真摯的交談,討厭沒有營養、空洞的八卦。別說了解,原來我毫不認識她,那個純樸得美麗的我。

恍然大悟的我開始放棄修補岸上的關係,在氧氣消耗之前在水中擁抱孤獨,和自己。我開始學習與自己相處,與自己真誠地對話,慢慢了解自己的喜惡。把目光從岸上無關要緊的閒人閒事上收起來,更專心地注視那個會與我相伴終身的自己。我漸漸學著喜歡最純粹的自己,那個帶著瑕疵,但美麗依然的自己。外來的惡意不曾消減過,只是久經訓練的我已經對流言蜚語產生了免疫力。不需要反擊,禮貌地,保持距離就好,何必弄髒自己雙手呢?而且,比起爲了那些鳥事傷心流淚,我情願在對的人來到我身邊前照顧好自己。 然後,以最好的姿態,迎接那個拿著鎖匙來打開我心門的知音人。到那個時候,我就會將所有溫柔良善,悉數奉上。

嘿,忘了說,我認識她了。她叫愛麗兒,是海陸兩岸的公主。喜歡在岸上熱鬧地活,也可以在孤獨的海裡舒服地過。享受人群,但也喜愛獨處,切換自如。她很好,你也可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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