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疤痕成就今天的自己

//【067期 FEATURE】

 

 

「是生命中的疤痕令我成為今天的自己,
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點,便能走出糾結,繼續進步。」

   ─「中電新世代.新動力獎勵計劃2021」得獎青年 北角協同中學中六生  區嘉聖

 

「在逆境中,我們會覺得世界不如意、上天不公平,
但換個角度看,現在遇到的難關,可能是為迎接更美好的將來,
關鍵在於如何放下、在傷心過後重新pick up自己。」

—「中電新世代.新動力獎勵計劃2021」得獎青年 聖母無玷聖心書院中六生  雲瑞婷

 

 

區嘉聖(嘉聖)和雲瑞婷(雲端)的成長故事有一點的不平凡。嘉聖自小居於家舍,後來父親猝逝,母親同年患上抑鬱症,與家人有著厚厚的隔閡;雲端家境清貧,一家四姊妹在父親打鬧下,戰戰兢兢地成長。面對不一樣的逆境,二人以不同方式迎難而上,今年獲「中電新世代.新動力獎勵計劃」嘉許,表揚他們毋懼挫折的積極人生。

 

 

懷著勇氣成長

「那日跟爸爸吵架後坐巴士,下車後沿著馬路旁走,腦內想著:不如衝出去。只差一步,恰巧有一個人在我身邊跑過,令我想起田徑隊友和教練,便打消了尋死的念頭。」一念之間,把雲端從死神身邊拉回來的,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興趣和夢想——田徑。回想起來,一次又一次把雲端從情緒低谷救回來的也是田徑。同樣習慣以運動發泄情緒的嘉聖,也有相同體會,「是那種愉悅,令我發現我不喜歡想輕生的感覺。」藉著發展興趣,嘉聖和雲端找到自身價值,從而懷著滿滿的勇氣,面對生命中的痛。

眼前一身運動裝束的嘉聖,是一個開朗、多話,且愛開玩笑的大男生,「但我小時候比較靜,很『摺』的,很難想像吧?是環境改變了我。」嘉聖是家中幼子,因父母離異,他自小學一年級起住進家舍。父母向他解釋稱,因法例上不容許兒童獨留在家,因而有此決定,「我起初好驚,以為他們拋棄我,電視劇是這樣演的嘛!」小時候,嘉聖與爸爸較為親近,每逢假日,爸爸也會帶嘉聖回家,「都幾開心的,但仍然好少機會相處。」嘉聖爸爸是一個少說話的人,任職小巴司機的他,工作後回家看一會電視便要睡覺休息,翌日醒來,與嘉聖吃過下午茶後,便要外出工作。嘉聖記得,小時候內心渴望得到爸爸的關心;爸爸要求他和哥哥、姐姐在凌晨12時前睡覺,他特意不睡,留待爸爸回家,「我想他罵我,寧願他罵,因為過程好窩心,覺得他緊張我。」那夜,嘉聖被爸爸提點了兩句「快點睡」,才心滿意足地回房間睡覺去。

 

發展興趣 捉緊快樂

在嘉聖的小學階段,媽媽一直缺席,只偶爾打電話問問嘉聖近況,母子倆亦只約出來吃過幾頓飯。直至嘉聖小六那年,爸爸突然心臟病發猝逝,「社工收到電話就來拍門通知我,當時我還在家舍房內與舍友聊天。」嘉聖和同住家舍的哥哥,連忙回家收拾物品,再回到家舍休息。兄弟二人沒有相擁而哭,也沒有討論事件,「太突然不懂反應,我會問自己,之後點呢?」爸爸的離開,彷彿切斷了嘉聖與家最緊密的連繫,「但我都好快適應了,因為在家舍生活、長大,會變得獨立,亦因為怕失去,而不投入太多情緒在每一件事上。」決定以最灑脫的方法處理情緒之際,媽媽卻突然頻頻致電關心,令嘉聖有點吃不消,「我們不是太熟,為何你突然來煩我?」

「最不開心的時候,也是有想過自殺的,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語畢,嘉聖突然佻皮地拋出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樣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頓了一頓,續說:「我倒轉想的,是因為我更喜歡做運動時的開心。」自小接觸足球、籃球、滑浪風帆,運動為嘉聖帶來愉悅,同時成為了他的情緒出口,「好放鬆,整個人好開懷。不開心、有壓力就去做運動,而且運動時一大班人又可以聊天,又可以玩,快樂太多。」在跟朋友、社工、老師傾訴以外,還有運動一直陪伴著、支撐著嘉聖的人生,讓他得以在黑暗之中找到快樂,繼而挺起胸膛走過去。

有些事情,總要待長大後才會明白。嘉聖至升讀中學後才得知媽媽在爸爸離世那一年患上了抑鬱症。即使曾經認為自己與媽媽關係疏離,度過「叛逆期」後,嘉聖終於坦誠面對家人和內心,嘗試拉近與至親的關係,「小時候會較多拿自己與其他人比較,但大個後會嘗試感恩,因為只在埋怨是不會進步,而我渴望能夠進步。」嘉聖期望多與媽媽溝通、一同分擔壓力,「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患病的緣故,有些事情,她不想跟我說,我不太喜歡這樣。」嘉聖曾因媽媽有事隱瞞他而激動落淚,令媽媽意識到自己也要敞開心扉,跟兒子分享生活、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現在我會想她多點打給我,遇到難關都想跟她分享,因為她跟我們沒有了小時候成長的回憶,我想她現在都可以follow up到。」

 

打鬧下成長 夢想帶來力量

跟嘉聖不同,雲端說起自身故事時,語氣很柔軟,「被爸爸打和鬧的全部、每一刻都印象好深。」 雲端一家有四姐妹,她排在第三,一家六口居於沙田一個公屋單位,家裡有一間大房,以一個大衣櫃分隔,「我們四姊妹在一邊,爸爸則在另一邊。」雲端形容,爸爸在家中是「有佢講無人講」,四姊妹自小在爸爸打鬧下成長,「他想我們讀好點英文,便把我們留著溫英文溫到凌晨三四時,如果串錯或讀錯,就會用衣夾夾我們耳朵;他的體罰有好多種,隨手見到甚麼都會拿來打。」雲端爸爸習慣把錢花在娛樂和買香煙之上,曾多次因金錢問題與太太和女兒爭執,「吵得最激烈一次,是因為中學要交飯錢,但爸爸拿了綜援的錢沒分給我們,或者只給很少。」由學校飯錢引發爭執,漩渦卻愈捲愈大,「大家都翻舊帳,爸爸更動手打我們,最後要報警處理,這是最嚴重的一次。」住在家裡,不知何時會被爸爸打罵,比起傷心和憤怒,更多的是恐懼的感覺。

在雲端中三那年,早已跟雲端爸爸離婚、卻為了照顧女兒而同意繼續與前夫同居的媽媽,正式遷出六口子的家,「對媽媽來說都是開心的,我不會為了留她在身邊而不讓她走,都是為媽媽著想先。」然而,媽媽遷出後,爸爸打罵女兒的情況並沒有改善。在情緒低谷中,雲端想過輕生。「鬧交後在床上哭,愈想愈多,那刻覺得如果我離開了,就不會再是他的負累,或者我死了,他就會意識到有問題,可能會對姐姐妹妹好一點。」雲端想過各種輕生方法,與死亡最接近的一次,正是那次在馬路邊,只差一步就衝了出去,幸好有人跑過,讓她驚醒她對田徑以至生活的熱愛。

 

步步向行 以成績證明自己

小學二年級起接觸田徑的雲端,最愛在田徑場上的感覺。每當談起田徑,雲端的眼神便會堅定起來,「田徑是可以用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好多時付出了但成果不會好好,但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少少成果,這是最支撐到我的地方。」儘管爸爸經常質疑雲端玩田徑是「嘥錢、嘥時間」,甚至認定她不會成功,雲端仍沒有放棄,「吵架後回到場上反而更能專注比賽,因為想表現自己、用成績證明給爸爸看,我用時間練習不是浪費,而且我是做到的。」在田徑場上,雲端找到自身價值,而田徑教練和隊友的理解與陪伴,也令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面對人生難題,「教練常常說:『無論有甚麼事,田徑隊上上下下大家是一家人,大家都在。』令我覺得好窩心。」

興趣和夢想總能為人帶來前行的力量,強韌地應對生活上的磨練。雲端和教練討論過後,終於鼓起勇氣,與姊妹們約爸爸坐下來、平心靜氣地溝通。因著互相理解更多,四姐妹與爸爸的關係亦因而改善。

同為應屆文憑試考生,嘉聖和雲端即將步入人生另一階段,而成長中的風雨,彷彿也在此刻驟停。「我想起田徑教練常說的一句話:心態決定境界。在逆境中,我們會覺得世界不如意、上天不公平,但換個角度看,現在遇到的難關,可能是為迎接更美好的將來,關鍵在於如何放下、在傷心過後重新pick up自己。」嘉聖堅定地分享:「我覺得思考方式都要變,試著抱一個感恩的心去看事物,自己會舒服很多,另外都要接受自己的缺點,因為埋怨只會繼續停留、糾結,只有坦然接受缺點,之後才會進步;是生命中的疤痕令我成為今天的自己。」逃避或是面對,只是一念之差;轉念,然後行動,正正讓嘉聖和雲端在生活中迎難而上,夢想中找到前行的力量,步步成長、步步向行。

 

/ Text : Sammi
/ Photo : Harry Long

 


相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