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期 FEATURE】
「龍舟特別在於它不是看最叻的人有多叻，而是看最弱的隊員有多弱，一隊人配合，一定是遷就水平落後的人，繼而一起提升。 」
— 黑武士創辦人（陳柏亨 Endy）
「扒龍舟是不能自我的，一定要放低自我才能做得好，因為龍舟我學會了這世界不只得自己，要團結才能成就一件事。」
— 黑武士隊員（桂妹）
相比陸地，水中世界存在著更多未知，或會因而帶來不安全感。但幾位有志推廣運動復康人士決意勇闖未知，他們約7年前組織了一隊失明人龍舟隊，並取名為「黑武士」，讓視障人士感受水上運動樂趣。一眾「黑武士」隊員以身體感受划槳的力度與角度，以及前後隊友的節奏，在反覆練習中培養默契。他們騎著龍舟破浪前行，早前更衝出香港，在外地比賽中取得佳績。這份透過團結成就一件事的快感，亦成為了他們繼續「划下去」的最大動力。
放下自我 與隊友齊上齊落
「在水裡的感覺好柔軟、好自由。」加入黑武士失明人龍舟隊一年的炳輝如此形容水中世界。炳輝的視力在2017年急速退化，現時只隱約看得見兩米範圍內的殘影，醫學上已被診斷為失明。失去視力後，炳輝多數時間留在家中，後來他認識到「黑武士失明人體育會」，並在朋友介紹下加入了龍舟隊。「我本來就喜歡水上運動，加上以前曾經在岸上看人扒龍舟，覺得好爽，所以好想自己都可以落場試試。」同樣加入龍舟隊一年、因家族遺傳而天生失明的桂妹，本來是一名陸上運動健將，熱愛跑步、行山的她，因膝蓋受傷而改為加入龍舟隊，「扒龍舟可以坐著嘛！」桂妹笑著說。
即使可以坐著，龍舟卻絕不比其他運動輕鬆。桂妹和炳輝均形容，龍舟的難度系數高達五星，「因為要做到齊整、一致，這點是最困難的。」「黑武士」是一艘20人的中龍隊伍，由10位視障人士和10位有扒龍舟經驗的義工組成。桂妹認為，扒龍舟不能只得「蠻力」，需跟隊友齊上齊落，才能讓龍舟前行，「跑步快慢是由你自己控制，但扒龍舟一定要聽指令，別人快，但你慢，槳便會相撞和『閘水』，所以大家夾是最緊要的。」一眾「黑武士」們透過聽覺和身體，聆聽指令和隊友的落槳聲、感受每一下動作的力度和角度，從而練成他們獨有的默契，「扒龍舟是不能自我的，一定要放低自我才能做得好。」在健視人士眼中，團隊要達到動作一致，必然依賴視覺，桂妹坦言，過去也曾有此想法，但接觸龍舟後便知道，只要學會聽指令、保持冷靜，便能克服「達到一致」這挑戰。
龍舟就是 向大家顯示團結
隊員間磨合和培養默契需時，「黑武士」義教教練戎志華（華教練）說，「黑武士」比其他龍舟隊需多花一倍時間才能練好一個動作，他亦會逐一捉著隊員的手，做一次動作，讓他們掌握姿勢。但華教練留意到，隊員們刻苦耐勞，即使重覆練習也毫無怨言，成為「黑武士」這支龍舟隊的特質。炳輝解釋，隊員間的磨合竅門在於包容，即便「撞槳」也不能把責任全推到某位隊員身上，「當撞到就重新調節，有時都可能是因為自己力度大了，才引致相撞。」個性開朗的桂妹則習慣以笑化解，「練龍舟難免會把水潑到隊員身上，所以我都會事前講笑說『今日你準備沖涼啦』，當是提前道歉吧！」正是這份互相理解和毅力，令「黑武士」得以愈划愈遠。
去年，桂妹和炳輝首次代表「黑武士」出戰赤柱龍舟賽，成為二人加入「黑武士」以來最難忘的回憶。「現場有啦啦隊的喊叫聲和鼓聲，令我的興奮度很高！」比賽現場激昂的人聲與鼓聲，一一擊進桂妹和炳輝心中，燃起他們對龍舟的熱情和鬥心，「平時周末一定不止一個活動，但我一定會選擇扒龍舟先！」炳輝說，曾有朋友問他「扒龍舟如此辛苦，為何不退出？」但他就是著迷於龍舟的氣氛、不斷互相激勵的感覺，因而一直堅持。桂妹補充，當自己是龍舟隊的一份子，責任感自然大了，「龍舟就是向大家顯示團結，所以不能常常缺席。」
武士披戰衣 遠赴新加坡參賽
「黑武士」比賽經驗豐富，年年本地各大賽事都可見「黑武士」身影。在2019年，他們更首度遠赴新加坡，出戰當地龍舟比賽，最終以59秒成績取得分組賽冠軍及總排名亞軍。其中一位隨隊到新加坡比賽的隊員肥貓說，新加坡一戰令她感到非常滿足，「我們因為做到好齊整，所以拿了全場第二；我們大家互相了解大家，而不是以一副『我扒得耐過你、叻過你』的態度去合作，這樣是做不到一條心的。」
「黑武士」領隊Peggy補充，新加坡一戰是隊員們首次到外地參賽，深深反映了義工和視障人士間的合作，「當時見到他們的表現，大家都好澎湃！他們真的扒得好好、好齊、好有鬥心，大家合作無間，勝利一刻很多人都哭了起來，當下我覺得是真真正正達到傷健共融。」
新加坡一戰在「黑武士」的歷史上添上亮麗的一筆。Peggy續說，希望所有隊員都可以透過龍舟重拾自信，「你連扒龍舟都夠膽，哪怕落街買個麵包、飯盒？」Peggy說，不少視障人士為了避開街上的未知與不便而留在家中，但「黑武士」希望令視障人士獨立、勇於跨出第一步，因而設立了「不到家中接隊員到練習地點」的宗旨，讓視障人士盡量以自己方法到達集合點。炳輝說，過去自己也是常常留在家中，直至加入龍舟隊才多了外出機會；加上認識了一群義工，閒時也會跟他們相約外出聚會，成了扒龍舟以外的收穫，他笑著說：「現在我們好多節目的，日程都排到密麻麻！」
龍舟是看 最弱的隊員有多弱
黑武士失明人龍舟隊創辦人陳柏亨（Endy）說，過去視障人士較少機會接觸水上運動，因水上運動的安排較複雜、門檻較高，挑戰與未知較大，「但我們希望視障人士不要因為失去視力而失去參與運動的機會，當仔細思考過要有甚麼配套後，我們便去找義工、找教練，最後順利成事。」Endy說，組織一支失明人龍舟隊的最大挑戰在於找到合適的伙伴、義工合作，他認為，龍舟本來是以健視人士視角出發設計的運動，因此需要思考如何改變整個練習模式，引領視障人士用身體感受動作，「龍舟特別在於它不是看最叻的人有多叻，而是看最弱的隊員有多弱，一隊人配合，一定是遷就水平落後的人，繼而一起提升。 或者其他運動可以行精英運動員制，一個人表現好勁已可以帶起團隊，但龍舟沒有配合就一定發揮不到。」
Endy樂見「黑武士」隊員在入隊後，生活亦漸漸出現變化。「操練令他們對自己身體的自主度變大，或許平日行兩步都會喘氣，令他們覺自卑，或自覺不幸，但扒龍舟讓他們掌握身體，令他們知自己是有能力做到一些在預期以外的事，讓他們加強自信，甚至會進一步發展其他興趣，重新探索人生意義和樂趣。」Endy續說，不少隊員與義工建立了密切關係，甚至會自行相約聚會，滿足了社交需要。
談到「黑武士」的未來，炳輝、桂妹、華教練和Endy都有不同的期許。作為隊員，炳輝和桂妹希望可以創造更多難忘回憶；作為教練，華教練希望帶領一眾黑武士進步；作為創辦人，Endy則希望在香港舉辦首場展能龍舟比賽。黑武士龍舟將載著這些心願，在各人的生命中翻起大大小小浪花、在一划一槳間，繼續前行。
/ Text | Sammi
/ Photo | Nick．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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