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眾畫鐵閘 譜寫多聲道社區故事

//【073期 FEATURE】

 

今年如有機會在清晨或晚上駐足街頭,可能會發現在佐敦、鰂魚涌和筲箕灣一些老店的鐵閘上,畫了一幅幅色彩奪目的壁畫。這些鐵閘畫風格和題材皆迥異,有的繪製了店主的頭像、有的繪畫了小店最引以為傲的商品、有的呈現了創業歷史裡最標誌性的一幕……這些精美的鐵閘畫,由「城市閘誌」招募的多位本地藝術家繪製,揉合口述歷史與獨特的視角創作,描畫出區內的立體和多元,呈現一個多聲道社區故事。

人們在街頭邂逅藝術,總是先拿出電話、準備打卡;然而這些畫作其實除了搶眼,背後更蘊藏著社區價值和歷史意義。如有機會駐足觀賞,不如試著用心細察,嘗試發掘背後的小店故事與社區歷史。

 

 

「『城市閘誌』就是希望藉著讓公眾人士看到鐵閘上的畫,引導他們去了解或發掘店內箇中故事。」

香港青年藝術協會視藝部門主管易鈴恩 Yan

 

以閘為樑 連結青年和社區

「鐵閘始終是一個媒介。」負責籌劃「城市閘誌」、香港青年藝術協會(HKYAF)視藝部門主管易鈴恩(Yan)細訴在2017年創立計劃的初衷:「我們想更多公眾人士和年輕人,能了解我們的社區、歷史。」小店作為支撐起該區歷史和特色的重要單位,其故事自然是社區故事的重要一環。Yan發現,原本用以區隔店舖內外、作防盜用途的鐵閘,其實能夠充當橋樑,連結起公眾與故事、青年藝術家與社區:「希望透過畫鐵閘,能讓大家都多了解地區的小店。」

繪畫鐵閘,聽來似乎直接了當,但背後籌劃功夫其實並不簡單。Yan首先會觀察、考究該區歷史和發展,訂立主題,再按主題邀請小店參與。得到店家的同意後,就會配對小店和藝術家,再安排同事和藝術家一同落區,和店主作不少於一兩小時的詳談。訪問後請藝術家以口述歷史為基礎,抽取故事重點畫出草稿,並請店家給予意見作修改。經過多次來回溝通,得到店主認可最後的草稿構圖,才能真正踏入畫鐵閘環節。雖然要得到眾人的共識、準備功夫亦繁複,然而這樣卻能確保繪畫者對店舖有一定了解,創作的閘畫才能與店內故事緊密連結。

這謹慎的做法,大抵呈現了計劃對店舖經歷的尊重和重視,使鐵閘足以盛載故事的重量,成為公眾認識社區的橋樑。「我們會集中介紹一些有歷史的小店,說的可能是二三十年創業期間,累積下來的經驗,其實可跟公眾人士分享。」Yan 認為這些經驗雖可貴,但公眾卻不多機會接觸,往往要開口去問、或者深入認識店主,才能了解到:「但『城市閘誌』就是希望藉著讓公眾人士看到鐵閘上的畫,引導他們去了解或發掘店內箇中故事。」

 

讓故事成為創作的根據

「你要親身去現場、體驗店內氣氛、和店主聊天、感受店主說話的語氣—這些都會影響畫作的感覺,所以是非常有趣的。」從2018年開始參與計劃的藝術家姜立如(Candice),本是繪景出身,卻很享受這種需要與人交流的創作模式:「從前的創作未必有那麼多人與人的溝通,較多藉二手資料作畫。現在卻要親身去現場、做訪問,於是創作會更富感情,而且會得到新的素材和靈感。」與「榮利文具紙業」的合作裡,她知道老闆很想已過身的「貓店長」能再次出現,故以鐵閘畫重現店主與愛貓共處的時刻。在筆觸與顏色交錯間,不只是記憶的重演,還盛載了濃烈的情感,更帶有一絲祝福:「我希望店主每天開閘開店時,都是快樂的。」她認為考慮老闆的感受與喜好,於創作最為重要。

另一名來自街頭塗鴉創作團體Smile Marker的藝術家Tim,在2017年開始參與計劃,認為這種社區藝術的創作模式並不簡單:「這和平時畫塗鴉不同。畫塗鴉真的不用理別人,最重要是顧自己,想畫甚麼就畫甚麼。但當為一間小店創作,要呈現它們最『正』的元素,就要『問老闆問到篤』才可以,他們不會立刻便告訴你。」如果想畫人像,要得對方同意;若對方不願意時,又要思考該在畫中呈現甚麼內容,要問出該店的歷史、它的優勢、創業的轉捩點等,「參與計劃首一兩天,以為只是純粹拍照、看看店舖。後來發現訪問其實需要技巧,這一兩年去做又會再問得深入一點。」

 

 

 

「參與其中會遇到一些衝擊,因為你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老闆,但就會覺得很有趣。」例如Tim為「好運燒臘飯店」作畫,一開始志在畫老闆的人像,卻可能因老闆較害羞,或認為構圖未表達到小店的精髓,首兩草稿未得採納。他遂想起老闆曾分享,小店每星期有兩天會派飯予銀髮族,偶爾會發現一些老人突然沒來領飯,要從別人口中才知悉他已離世,「這故事對我來說比較深刻,聽完的時候,心亦會難過。」於是在第三稿中,Tim選擇畫老闆派飯的情景,還畫上老人的笑顏,終得到老闆的採納,「我覺得老闆義派的故事,很能表現到香港人那種人與人間的互動。」他慶幸參與了這計劃,不致錯過這些動人故事。

 

「店主說的故事,常會和他的人生道理連結在一起。所以每間小店的性格都和老闆自身很相像。」

「城市閘誌」藝術家姜立如 Candice

 

細察街頭 刷新社區印象

透過走入社區,「城市閘誌」刷新了藝術家對社區的既定印象,例如讓Candice加深了對佐敦區的認識:「那尼泊爾街很特別。在那裡能吃到正宗尼泊爾菜,彷彿去了外國似的。以前雖知有不少南亞裔住在該區,但不知那社群如此強大,店舖招牌甚至有他們的文字,也買到他們的特色飲品。他們在那裡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這真的是參與這計劃才見到的。」由於計劃以不妨礙小店營業為前提,藝術家僅能在店舖休息時作畫,動筆時刻往往為深夜,更令人有機會一窺凌晨時分的社區,「在深夜和白天造訪是截然不同的感覺。佐敦入夜後,原來不是大家想像中那樣靜謐,而是忙碌又熱鬧。」那些在晚上做拆卸工作的、在街頭收爛銅爛鐵的,原是社區中的一部分,只消在月夜下才能邂逅,「那是非常精彩的。」Candice如此說。

 

 

「一個社區有那麼多人。若以一個藝術家的風格去表達,不是不行,但真的沒那麼有趣吧!」

「城市閘誌」藝術家 Tim@Smile Marker

 

眾聲譜寫社區故事

「城市閘誌」每年都會選擇兩至三個區,邀請10至12個創作單位參與,於是敘事方法甚多變化。「我們每個藝術家聽到故事的感覺都不一樣。即使有些店舖性質相近,我們畫出來的感覺卻大相逕庭。」例如Candice較常以物件入手,擅以噴漆作畫再以油漆掃繪製細節;Tim擅畫人像,以噴漆為主要媒介。兩位的媒介、風格、取材視角都截然有別,縱使畫同區小店,成品卻迥然不同。

這種由多位藝術家合作而成的模式,確能呈現社區故事的多元化,這也是策劃團隊刻意為之。Yan分享計劃初衷:「我們認為計劃的定位,不應是由一個藝術家的視點去理解整個社區。如果整個社區都是一個人的畫,可能觀眾會覺得視點很類似,那就沒那麼多元。」若將不同鐵閘畫綜合觀之,未必會有統一、一致的感覺,敘事可能較分散;但這樣反而可以較廣泛而全面去描劃社區風景,且提供了一種多元而精彩的觀感,就如Tim所言:「我覺得這能夠給街坊不同的視覺衝擊吧。始終人人都有不同的口味或喜好,對這些藝術作品亦然。」這樣的安排,不只能增添觀賞的趣味,亦令社區的故事不只一把聲音,故事能說得更立體動聽。

 

 

 

 

 

 

當集眾人之聲說故事,呈現更廣、更多的獨特視角,應當會更接近社區的面貌,無論是真實的、還是想像的、甚至是記憶裡的,都是值得被記錄的故事。畢竟,社區本來就是屬於眾人,「一個社區有那麼多人。若以一個藝術家的風格去表達,不是不行,但真的沒那麼有趣吧!」Tim笑著如是說。

 

 

/ Text | Ikey
/ Photo | 林霖、香港青年藝術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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