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期 FEATURE】
「每人治癒自己的方法都不同,可能有人跑步後就抒懷,
但我會寫,可能寫完未必有人睇,但寫完收埋都好,都會感覺舒服了。」
─ 陳嘉頴 青協「青年作家大招募計劃」2017獲選青年 / 《不要放棄「字」療》作者
她是一位有900度近視的少女,鼻樑上頂著一副白框眼鏡,看得見鏡片的厚度。戴上眼鏡後,放眼望見的事物都會縮小,除下眼鏡則只剩一片依稀,但這並無礙她觀察生活。少女叫陳嘉 (阿嘉),前《100毛》編輯、《不要放棄「字」療》作者。阿嘉對生活的敏感度猶如一塊放大鏡,放大了事情的細節與紋路,繼而化作寫作養分。她將日常積存下來的思緒與躁動,透過寫作逐點釋放、為內心「排毒」。阿嘉形容,這過程叫做「字」療。 「我不會說寫作是必需品,但有得寫又會好開心……」阿嘉兩顆眼珠在轉,邊說邊思考寫作對她的意義,一下子難以歸納出一個具體答案。阿嘉的正職為飲食記者,工作時要寫,公餘時她也會寫,內容圍繞生活、社會,偶爾也寫酒評。「文字好有趣,在現今世代好像沒那麼重要,但又不能缺少,就算一條片都要有標題啦!而且我相信文字的治癒力是一直存在的。」
良師啟蒙
畢業後執筆 展開寫作生涯
追溯寫作的起點,阿嘉憶起中學中文課,「中五時,中文老師會輯錄同學作文佳句,很多時我的文都有份,那時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能力。」文章被老師肯定,令阿嘉對寫作抱更大好奇,「但遺憾地,學校沒開設文學課。」阿嘉的中文老師有心,著對寫作有興趣的同學課餘時間找她練習。阿嘉去了,老師給她一篇西西的文章,要她改寫結局。阿嘉花心機與時間寫起,再找老師點評、換一篇新的練習,「與中文課堂的實用文不同,那些練習文學性比較高,好得意。」
課餘的文學練習,令阿嘉確立寫作興趣,認定將來要從事與文字相關的工作。大學畢業後,阿嘉加入了 《100毛》任職編輯,有份負責撰寫期刊《黑紙》,成為她寫作生涯中重要一章。阿嘉介紹,《黑紙》以「啜核」句子諷刺時弊,她舉例一句:「有啲嘢你未試過就唔心死,試過就會死心。」這類「抵死」的玩字風格,正是阿嘉喜歡又擅長寫的。她仍記得,當時期刊只有四位編輯,每期雜誌,四人都要就主題「嘔」出20句相關句子,總編輯再從中精選20句刊登,「不要以為有好多時間,多數今晚出題,明天就要交。」阿嘉特別加上這項備註,也解釋了為何她用「嘔出」一詞代替「交出」。
捱更抵夜「嘔」句子仍感療癒
「被人賞識就會好滿足」
下班回家,阿嘉對著電腦在腦內翻箱倒籠,創作句子。凌晨兩三時,阿嘉還在工作,家人看不過眼,她卻沒有理會,只沉醉在寫作世界。當時阿嘉的心態是,「就算不是20句都寫得好,至少都可以有10句好。」曾有一期,在阿嘉交出的20句句子中,有15句被選中,阿嘉說來驕傲。儘管寫作時都是捱更抵夜、有時限,阿嘉卻從中感到被療癒,「寫完後見到成品、被人賞識就會好滿足,覺得『吖,原來自己都得㗎喎』,這也是治癒的一種。」
後來阿嘉轉換了工作,即使身分已轉變,她仍不捨得停筆,「我仲係覺得寫好像《黑紙》那樣的內容好好玩。」於是,阿嘉在朋友鼓勵下開設Instagram帳號,每篇帖文都用一個字為題,寫一篇文。後來,當中文老師的叔叔,在雜誌看見青協「青年作家大招募計劃」的宣傳,便拍下來傳給阿嘉。阿嘉在Instagram中挑了幾篇文章,再按報名要求,提供所需資料、遞交上去,最後順利獲選,於2017年書展出版處女作《不要放棄 「字」療》,以字為主題,加入日常片段和感悟演繹。阿嘉不寫說教式大道理,只想透過文字帶出一點訊息、勾起讀者共鳴,「我想寫有生命力的文字。」
文字陪伴讀者
透過共鳴療癒人心
書本出版後,阿嘉收到不少讀後感,令她對文字的力量多了一點想法。她記得身邊一位朋友,把書讀畢後再轉送給另一位朋友。那位「朋友的朋友」也把書讀畢了,然後在Facebook發帖,說內容完全寫中他的想法和狀態、一針見血。「好amazing。」這是阿嘉看到帖文後的感受。她沒想過自己的文字能掀起陌生人的共鳴,感覺自己也為別人帶來了一點療癒,「人不過都是尋求認同感,在這個時刻,你看到這段字而覺得被明白、不孤單,這段字就發揮到它治癒的作用。」面對難關時,總想有人陪伴,聽別人意見和相關經歷,透過被理解、知道有人捱過了同樣的難關,來撫平內心。文字作為載體,盛載了不同人的經歷和想法,傳播開去時,就有此力量。
生病時,我們會尋求治療,而不快樂時,阿嘉則會找_「文字醫生」應診。她笑說,憂鬱時靈感會「湧晒出嚟」,「每人治癒方法不同,可能有人跑步後就抒懷,但我會寫,可能寫完未必有人睇,但寫完收埋都好,都會感覺舒服了。」阿嘉說自己是一個「跳step」的人,寫作時也不跟文章順序寫,「可能先有一句金句,再寫頭、尾,最後先寫中間。」把文章整理好後重新閱讀一次,彷彿在聆聽內心的聲音,聆聽自己為何會這樣思考、事件帶給自己甚麼感受。
藉寫作直面自身
梳理情緒 抒發情感
阿嘉重視友情,因而成為她心中最敏感而脆弱的一塊。她揭開自己的書,翻到主題為「下」字那頁,旁邊的金句是這樣的:「普通朋友跟你說下次,老朋友跟你說上次,但沒幾多人跟你說今次。」阿嘉說,寫這篇文章時,正被朋友「放飛機」,「可能是約了四次,四次都被放飛機,或者幾個朋友同時放你飛機,係好慘、好孤單,會諗到底我是否不重要,我們仍是朋友嗎?」情緒化成字碼,在屏幕上跳動,編成文章,「寫完便通了,整個人掏空、排了毒。」阿嘉又說,遇到問題或糾結時,如果不寫,很容易會逃避;說的不單是不與朋友傾訴,而是連自己都不再思考下去,沒有面對、也沒有解決。阿嘉感覺,寫作能「推人一把」,「你寫到一個位,就一定要繼續寫下去,停不了,所以逼著你一定要諗。」
落筆至停筆一剎,對阿嘉而言都是療癒無比。跳出作者身分,以讀者視角看來,阿嘉相信,文字帶來的共鳴,就是令讀者治癒的部分。她觀察到現時人們的閱讀模式有所轉變,由以往捧著書、讀長篇鉅著,變為在網上閱讀,讀的可以是手機應用程式的故事,也可以是Facebook文章。在這樣的時代,阿嘉反璞歸真推出實體書,「現在書的影響力有多大我不敢說,但我相信喜歡文字的人仍會讀書;只要有人讀,就自有影響力。」
為書取名時,阿嘉曾在《字言字語》與《不要放棄「字」療》間掙扎;前者描述的是作者寫作的狀態,後者則彷彿在與讀者對話。阿嘉最終選了後者,因為她靠文字治療自己,也相信能治療他人。在艱難的時代、無力之際,用僅餘的力氣執筆,將沉重轉化在文字身上,擲地有聲。
/ Text : Sammi
/ Photo:林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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