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期 FEATURE】
「任何人都可以跳舞，我們以舞蹈凝聚所有人，因應不同人的能力，
做到各自的最好，一起磨合、接受異同。建立共融態度，我們必須感同身受。」
─ 王廷琳（Andy） 香港青年協會「香港起舞」藝術總監
身為專業舞蹈家的王廷琳（Andy），精於現代舞和古典芭蕾舞。20多年前他開始帶領專業舞團，追求的總是精準的技巧，演出縱使華麗奪目，但總欠些溫度。「我們像攀爬一座冰山，冰冷的追求表演效果，花朵只在表演時的一刻盛開，綻放後便退場。」像一朵寒梅，只在冬天盛開，與外界的連結，就只能在特定時節，才能展示豔麗。直至一次教導一對智障姊妹的經歷，令Andy對舞蹈、教學產生不一樣的看法。他發現追求卓越技巧之外，若退一步看這個世界，會發現社會上存在著各式各樣的人和事，而舞蹈正正可以把我們拉在一起。「不要吝嗇對身邊人以至社區不同人士的愛，我們可以一起在台上經歷。」如是者，Andy開始帶領青年以舞蹈推動社區共融，為舞蹈注入溫度。
走入社區角落
編寫快樂舞步
十年前加入青協「香港起舞」當藝術總監，Andy對於這個舞團的理解，絕對不只是700萬人同時共舞。Andy眼內的「香港起舞」，是無論任何群體，只要想跳舞就可以加入，課堂門常開。「任何舞種都歡迎、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建立共融態度，我們必須接受其他人，要感同身受，成為別人的一部分。」社會上不同組群的人，傷健人士、智障人士、長者也好，Andy和其他青年舞蹈員逐一走近他們，一起上課、訓練，更同台演出。
「香港起舞」青年成員Karen，難忘與智障人士共舞的時光。她表示，一般課堂會先做熱身，如節奏遊戲、唱歌、簡單動作，與學員交流。而舞蹈動作、表演長度會因應學員需求和能力而調整。「年長的智障人士行動較慢，機能較差，可能跳20分鐘就要小休一次，我們會讓他們坐下喝水、擦汗。如果時間、空間許可的話，我們會跟學員一起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太陽的感覺好不一樣。」
對於一班青年成員而言，與不同特殊需要的學員一起跳舞，經歷和享受過程最為重要。「如果動作、排位變化多，大部分學員可能未必跳得完，但導師、義工，甚至家長都會互相幫忙和配合，令學員更投入參與。跳舞時，我們彼此交換能量，導師們準備充足，讓學員開心享受。換角度看，學員跳得快樂，也感染了我們投入當下。」
接納不一樣
用舞蹈表達真摯的自己
不要小看一個看似簡單的舞蹈動作，其實也是一種純粹的表達和抒發。常規標準下的 「跳得好」、「節奏準」，在這裡不是首要條件。「舞蹈是真實面對自己的過程，因為動作就是身體和心靈的聲音。當你勇於面對身體發出的聲音，你就能找到真我。這些真我的感受最能感動和感染身邊人。」Andy說，舞台不只是幾塊台板，舞台源自生活。「你能在生活看到不同的人和事，練習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感同身受，知道周遭有其他人。當有其他人事物的時候，我們融和他們在一起，而音樂和舞蹈正成為媒介，凝聚所有人。在設計教材時，我希望每個人都明白自己想表達甚麼；因應不同人的能力，做到各自的最好，一起磨合、接受異同，我希望所有學生都能一起經歷整個過程。」
接受異同，強調同一，而包容與接納，不是附加條款，是一種簡單心態。加入舞團五年間，成員Gloria和Karen曾遇上過各式各樣的人。未接觸前可能有既定前設，但接觸過後，發現社會或許放大了「異」，忽略了「同」。「我們在日常生活未必容易接觸到智障人士，而我們對他們或許有不同既定前設，但當你走進他們的社群時，會發現其實大家都一樣。智障人士其實好單純、直接，更比任何人都真心，這是相處中最觸動我的。」Karen認為，大家習慣活於自己的世界和圈子裡，但只要願意跟他們溝通，已令社會多了一份連結。
參與者的表現總令她們喜出望外，Gloria深信，跳舞可激發潛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平時不會無緣無故跟朋友擁抱、拖手，但跳舞是直接的身體接觸，加上音樂氛圍，所有人都自然有一種享受的感覺。有時情緒太多，一個擁抱已令你覺得抒懷；每個人的潛能都比想像中多，當專注地參與時，分分鐘比我們還厲害。」
了解小眾生活的樂與悲
著重交流 彼此同行
擅長HipHop的Karen，以往常跟舞蹈隊出騷、比賽，追求高難度及精準的舞蹈。但來到「香港起舞」，於跳舞上的視野和心態均有改變。「我教了一個輪椅舞蹈班數年，看著他們長大，起初只能跟著節奏跳些簡單動作，到現在能夠透過舞蹈表達自己，排練時分享想法，甚至參與創作。看見他們跳出自己所創作的舞步，那份認真和投入令我很感動。」另一次到殘障人士宿舍跳舞，有些身體不能郁動，只能發少許聲音，「有時他們會突然跟著大聲唱歌，或說些令你意想不到的說話，你會發現其實他們能夠看到，或聽到我們在做甚麼，原來我們都在一同經歷。」
練習間有開心、有感動，當然也有難過。「他們有些人要坐輪椅，有些平時用腳架，較少用輪椅。記得有一次跳舞時，一位學員從輪椅上掉下，大家都好緊張和心痛，心痛他在課堂中受傷，更心痛的是原來這種痛楚是他的日常。他們有肢體障礙，生活比健全的人困難，但他仍若無其事的站起，休息一會再跳過，這種意志和精神很令人鼓舞。」只要相信自己，任何人都能夠起舞，正正是他們所深信的。
以前覺得舞者是勇士，要跳得夠勁。漸漸發現舞步不一定要快、狠、準，靜下來當澆花者，為他人的生活種上另一份色彩和燦爛。昔日的寒梅變成了太陽花，溫暖和照亮不同人的生命，四季如是。Andy說：「好多觀眾看我們的表演後會流淚，表演是對號入座的，如果你心裡有很多故事和投射，自然可以誘發到對故事的想像，從而得以抒懷。這裡是一個很安全的空間，觀眾可以表達自己，哭泣的時候我們會遞紙巾，需要陪伴的時候我會站在你身旁；對舞者來說，別人怎樣看不重要，最重要是你相信自己，站在台上，用生命訴說自己的故事。」Andy形容，青春像一朵花，他把共融態度帶到「香港起舞」，希望成員帶著青春，與社區不同人士一同經歷，慢慢了解他們的身體、情緒和心靈在說甚麼，一起用舞蹈感受生命。
/ Text : 霆
/ Photo：林霖 · 香港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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