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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都是青協書室

你對香港有甚麼印象？是中環的高樓大廈？是銅鑼灣的購物天堂？還是長洲的太平清醮？香港每一區都有自己獨特的風土人情、文化特色，但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理應注重城市發展，我們又應該怎樣取捨呢？

提起文化保育，最可惜的例子莫過於在十多年前被清拆的皇后碼頭。她看盡了香港百餘年的變遷，也見證了一艘又一艘船的來與去。即使海浪沖刷著皇后碼頭，使她殘舊不堪，卻無法抹去她的芳華和我們心中的回憶。但在海港的另一方，命運就顯得不一樣。早前備受關注的土瓜灣史前文物，在工程期間被挖掘出來，既不可能因此中斷工程，因為這攸關到社區的交通命脈，更要著力保留珍貴的古物。然而，有關方面採取了一個聰明的解決方案——在新車站裡把文物展覽出來。一不影響社區的發展；二亦可以讓居民認識到自己社區的過往歷史。

當然這也要歸功於科技的進步和人們對文化保育的意識加強，好讓在這十年間沒有更多承載著珍貴回憶的事物重蹈皇后碼頭的覆轍。

中環街市，本來與中環鬧市顯得格格不入，只是一座沒有經濟價值的舊時代產物。命途多舛，人去樓空，距離被清拆的日子也不遠矣。幸得有心人出手相救，才逃過一劫。現在搖身一變，成為本地藝術的聚集地，煥然一新；吸引了人來消費和消磨時間，為該區注入與眾不同的活力，帶來經濟效益。在不遠處的元創坊，兩者性質有異曲同工之妙。咖啡廳、手作工藝、周末市集，為青少年提供了一個聚腳點，在活動中發展興趣。人與人的互動、文化與藝術交流，嶄新的多元性正為構建完美的社會嵌入一塊關鍵的拼圖。

保育、活化對於建立理想社區的有不可或缺的作用。每區皆有其獨特方式去貢獻，也有最適合自己發展和保留特色的方法，沒有必要作一個絕對的取捨。只要社區的每一個人多關心周遭事物，共同出一分力，就能建立一個個理想社區，共建屬於我們的香港。

傳統包點特有的麥香味染風撲入鼻腔中，我抬眸一看，溫澄的亮光充斥著眼前的空間，似乎渴望著我的光臨，跨過凸檻，耳邊便縈繞著雜碎的人言，三五個年約五旬的婦人提著鼓囊囊的購物袋相談甚歡，側耳細聽，似乎正談論著晚上要吃的飯菜，其樂融融。「要買點甚麼嗎？」這一聲詢問中斷了我的神遊。我回頭看見傳統包點店店長和藹的微笑，再看看橱中陳列的一份份糕點，隨手一指，一盒打包好的桂花糕便呈上我的手中。我淺嘗一口，醇香甘甜的桂花味纏著舌根，就像店員那一抹動人的微笑，沁人心脾。我自往日回憶中醒來，重新注視眼前。這次雖是重遊記憶之中的故地，但往日的感覺已不再復返。那家包點店已不復存在，變成陌生的香料店。踏入店舖，我以指尖勾起緋紅的香料細嗅，打算詢問價錢，卻只見角落中只顧滑手機的老闆，他似乎對我的到來毫無察覺。待我問畢，對方只是不耐煩地草草回答，眉宇微蹙，帶著一絲不悦。我低頭不語，忽覺往日的光景已不復存在，日轉星移，隨著時間的洗禮，萬物更變，更何況是人情冷暖？縱使心中渴望著從前人與人之間的溫情重燃，但現在恐怕難以復得。步出店舖，看向街上的人群，我驚覺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已淡去，何不踏多一步，多向那擦邊而過或偶有一面之緣的人訴說心中的關懷和愛意呢？

越過馬路，眼前便是古色古香的門前，烙刻在石門上的「城寨公園」似乎已經歷過多年的風吹雨打。踏入公園，看到的卻是色彩斑爛的各種遊樂設施。經過數年前的翻新工程，它已與一般的遊樂公園無異。再進入其深處，一旁的圍欄吸引了我，決定重溫城寨當年的歷史。注目一看，只見數塊黯然無色的牌匾屍骸，細看它的裂縫，只覺惋惜。它盛載的不只是歷史，還象徵著這社區。即使它從前有多堅固無比的凝聚在一起，如今還是分成碎片。記得小時候到訪這地方，年紀老邁的街坊主動述說在這地的事跡，那代人的故事。回過神來，看到的只是數人倚在欄杆注目在手機上。或許在社會發展的同時，城寨已被慢慢遺忘……若他日再能吸引更多遊客的到來，由街坊導賞團分享的這段共同歷史，在貧民窟生活的點點滴滴，或許這裡不會再只是一個沒生氣的地方。再徒步到賈炳達道公園的球場，可觀賞到正值盂蘭節由當地區議會及慷慨居民舉辨的紙紥工藝活動，我也對此傳統得到更深入的了解。更可貴的是這種凝聚社區內居民的力量，把中國傳統文化傳承下去。或許只要未來舉辦更多這一類活動，便能把屬於九龍地區的特色文化推廣出去。

呼嘯而過的車輛自馬路路口駛過，將東頭邨與九龍寨城方園分割開來，眼前是一幢以巨大石磚整齊排布砌成的石牆，我走近石牆，伸手撫上牆面，表面粗糙的石紋有如三百年歷史流動的美麗痕跡，訴說龍城百年的歷史「侯王古廟」刻於牆上，清晰可見。我懷抱敬畏拾級而上，氤氲香火充斥視野，與記憶中的別無二致，高聳的侯王像豎立眼前，我不禁肅然起敬。猶記得小時候，這裡總是沸沸揚揚，香火鼎盛的模樣，現在卻是如此冷清，一股寂寞和空虛湧上心頭，雖然廟宇有作定期修復，古廟卻早已自人們的視野淡去，新一代既未見這些古跡在社區中的價值，那又該由誰來負責傳承這些古跡？若是可以重新舉辦導賞團和這信仰相關的活動，侯王古廟是不是可以再次重新熱鬧起來了呢？

帶著一身淡淡的焚香味，我緩步歸家。走過木棉樹下，乘著晚霞乘涼的老人和嬉戲的孩童相映成景。一路上樓，陪伴我的只有惹人討厭的蚊蟲和一片死寂。但當我正準備開門之際，一聲問好傳入耳中，溫暖了我疲倦的心。我細想，倘若人人皆能獻出溫暖，重新建立社區中的聯繫，薪火相傳，再次使社區滿載人情味，並同舉薪火，保護社區中的歷史文化，才得以在扎根社區之餘， 向上構建更理想溫馨的社區。

究竟，這心目中的理想社區還有多少時日才能實現呢？

深水埗區像一座迷宮，籠罩下的霧氣煙灰彌漫著整個社區，棟棟高樓大廈櫛比鱗次，到底隔阻了多少鮮光明彩？連窄小的角落縫隙也容不下一絲清新的空氣時，我只剩看到了被石灰煙霾下的深水埗區，亦同時見證了已往風月的舊情下的歷史沉淪，一時多少的興衰盛敗人們的自私自利，社區黯然失色，種種和世界脫軌的不平等事件，成為這時代的烙印，形成根深柢固，脫不離的標籤。

我記憶中的深水埗，舊時風光無限，當時的隱患，構成這時的沒落，我認為深水埗伴隨我的成長，能同我一起見證這時代的變遷，本以為能一起進化成長，但卻遺留了我，固步自封，不再前進。疫情下的社區更變本加厲，深水埗舊時的隱患沒有解決，徒留下一番難以消除的刻板印象，又添上了新的歧視風氣。本來該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文化都成了種種的失傳，不論是在社區的多元化共融還是利益相等性平行，就連提升居民素質這種渺小願望，亦彷彿不能想像，遠不可及。現在居民生活素質惡劣，失業率、工時長卻物價高的種種扣連因素，壓迫了深水埗居民的靈魂，再容易，他們也只能困在格局小的單位，像隻被綁住雙腳的小鳥。對這社區發出聲虛弱的求救聲，也顯得不易。

在社區中的偏見亦未離去，舊時陋習陪伴新一代生根發芽，如劣製肥料。隨之而來的是對外來文化的疏離與抗拒，要如何化解這世世代代於腦海中傳播的念頭？多元共融的生活如此常見，人們卻把尊重從交流的軌道驅逐，連人權都要剝奪，從前滿街的歡聲笑語又如何演變成粗言穢語？在理想中，政府是否也可做些甚麼？我們居民的自覺若是加上文化共融的尊重，或許文化的消除自我們主觀判定及臆想，偏見的誕生便可遏止。身為學會的成員，我對在區的各種惡劣民生問題，以致強烈給予關注，我盼能通過學校的助力對外宣傳傳承深水埗文化遺產的重要，不論是粵劇、或是各種失傳的手工藝品，就算是以往不起一角的事物，也構成了以往的社區，成就了我們。由此盼可將多元文化融入深水埗，堅守起當時當日深水埗的宗旨，使居民能夠提起意識，牽起一起保護這社區不再墜落。再者，我亦會呼籲外界關注深水埗居民的生活質素，包括對唐樓的重建再起、改善生活狹窄問題，又能在社區組織協會，向政府爭取對低收入家庭的收入。對文化人情世故，維持居民原有的利益，以提供發展穩定的生活環境。

舊時深水埗予我一段難忘的童年，卻在現今緩緩倒下質素的高樓，從前的陋習變本加厲，古蹟無人問津，在疫情下更冷漠無情，時間對文化人情世故從不仁慈，但我們亦不可對世態炎涼視而不見，現今的一切舉動都為未來作出改變，深水埗區也許無法在短時間變更，但文化與居民的改變，總會令它大放異彩。

每個時代，每個場景，每個場景，每個臉色各異的人們，他們心中真正的理想社區又是如何？這真的是一個解不開的謎題？

昔日，在那個深不見底的井字屋村，在中秋之際，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火，一盞盞橫掛在欄杆之上，一個個燈罩子載著搖搖欲墜的火苗，放眼望去，「更吹落，星如雨」在順著線子，左右橫插在每一層，那個井口子瞬間亮了起來，從外邊看著，亦是一個燈籠呢！這是在那個訊息不太發達的萬家燈火，是在尋人之際，互借油糧米的時代，每個早上碰面，大家都會說個「早」。鄰居只要拍拍旁門，那戶人似乎早知對方心思，立即拿出瓶油，隨即換到一句真誠的「多謝」。老人握著拐杖走向樓梯時，大嬸看見立刻扶著：「哎呀！咁大年紀，小心點啦！」順勢扶著他走著。這是一個沒有智能設備的時代，是一個需要真實談話，面對面溝通的時代。

如今科技發展之迅速，與舊時代截然不同。智能防盜系統的守護，沒有正確的眼睛，鼻子、嘴或是手指紋理，便無法進入，在這兒看不見看門保安的身影，卻嚴密得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這哪是防盜，更是築起了一道牆，攔住了社區中互相串門交往的人情味。要是以往，每個早晨離開居民樓時，都會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候。「早晨，去上班吖？」「 係啊！拜拜！」要是有可愛的小孩子，有時還會變戲法似地掏出糖果吧！「嘀」的一聲，人面識別成功，有人正從外面回來。衣料擦過，有「默契」地，沒有問候，沒有點頭，也能諒解吧？反正高科技那麼發達，在手機上發訊息交流也可以，甚至分隔兩地，也可以視頻通話。高科技可以解決一切的「不便」，不過原來開口打招呼是件那麼費力的事嗎？

不知世界上是否有兩者共存的平行時空，人們生活在高科技社區內，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的熱忱卻並沒有被消磨。

一晃眼，兩千五百餘年，高樓瞬時平地起，科技日新月異，人們外出不需走路，只依靠浮力車便可在不同街道間穿梭，科技所帶來的安全感使人們重新找回面對他人的勇氣。人們在路上碰面時，鄰里之間會互相誇讚彼此的衣著和車輛設計，縱然人們接受高科技帶來的便捷，卻依舊保留著最本質的交流。

於寒風凜凜的傍晚，我陷入軟厚、可自動化調解溫度的沙發椅，聽「嘀嘀」的電子鈴聲傳來，提醒我家裡的鹽罐子又空了。我將沙發椅背升起，光腳踩在控溫的電子地板上，放置在桌上的「AI」精靈感應到我：「需要甚麼服務？」我隨手一滑，桌面的上空赫然多出一塊透藍的電子屏幕，有著一頭華髮的李婆婆出現在屏幕上，我將雙臂枕在下巴處，甜甜地叫道：「李婆婆！我家沒鹽了！」李婆婆被我這機靈樣兒逗得樂不可支，雖只隔著一堵牆的距離，利用可翻轉牆格就可把鹽送來，但她還是親自上門，絮絮叨叨地幫我把屋子收拾好，李婆婆也常道：「你們青年好好工作，生活裡用這些智能產品享享樂，老了就動動手，安享晚年，來這世上就得過好日子。」

求助完李婆婆，我又用電子液晶屏與對門的小王，斜對門的的小吳，還有走廊盡頭的老鄧聊了點閒天，互約著去對方家裡串門的日子，反正現今家家戶戶都有反入侵、反暴力的警報裝置，如遇危險會自動將訊息傳給警局及近鄰，還會自動捕捉嫌疑人的身分訊息。在不危及自身安全的情況下，人們以最大善意對待他人。足不出戶的少男少女，沒有安全感的獨居女性，可以在社區內自由走動，亦會響應社區的聯誼活動，齊聚一堂互相慶祝節日，分享心事，以最赤誠的交友之心，覆蓋住機械城市所帶來的冰冷。

在理想社區內，人們可以一面追尋著高科技帶來的成長與便利，又一面享受人情味所來的連結。其實，社區也是世界的縮影。新舊的替換是難以逃避的，人們不可否認新事物帶來的創新，也不可否認舊事物存在的意義。人們提及科技，總是想其是冷漠及冰冷的，但用它送出一罐鹽，一份互助的情結，又何嘗不是一種溫情呢？若我們能抽取新舊事物中具有價值之處，互相融加，必會創造出一番新風氣。時代的巨輪終會淘汰那些似乎已不再重要的事物，但那些真的不重要嗎？人與人之間最真誠、自然的連結是以面對面交談所產生的。那種透過現實互動而產生的連結是無可替代的，但人們似乎愈來愈冷漠，愈來愈依賴科技帶來的便利，忽略了最珍貴的情感。

或許，我們應作出改變，創造出理想社區必然是因難的，但只要每人都踏出那一步，情況必定會發生改變，在早上碰面時，不妨放下手機，抬頭與鄰居打聲招呼吧！他日可能望會出現理想社區！

落日伴隨著一縷揚起的煙霞，彌漫於蒼穹的輕快緩緩沉浸於空氣之中，抹上的紅霞彷彿頭也不回的黯淡下來，剩下一片無可奈何的寂靜。他別過頭來，告別那個理想的地方……

踏著那相伴的空虛與寂寞，他逃回這個現實的社區；徘徊思緒之中的漫步走在看似熱鬧的街道，熙來攘往的氛圍卻滲透出一絲絲刺骨的寒氣，往時的溫暖早已蕩然無存，那可憐的餘溫飛快的冷卻。

這已經不是他心目中的社區了。

停步的瞬間，一股巨力襲向他的肩膀，蹌踉的腳步把他向前推倒，他循著後方望去，只見那人揮一揮手示意抱歉，不帶著一絲的愧疚離開了。回想兒時，彼此的招呼如同家常便飯一樣，鄰里有說有笑；這是真正的溫暖，滅不了，現在的人們連剩下的寒喧都省下來，沉沒在獨自一人的社區裡。

寒風漸盛，他打著吃晚飯的旗號四處覓食……

「伙計！要同樣的。」

「 收到！」

頃刻間，一大碗的豆腐火腩飯盛載饞人的香氣衝進了他的鼻腔之間，他拿起餐具，準備開動。

在眼前的同樣都是一碗豆腐火腩飯，但在伙計的粗魯下頓時失去了味道，僅存的就是同桌不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對夫婦，滿面鬍子的丈夫大口吃著自己的餸菜，眼睛卻停留在那發光的隔膜，化成一堵高牆，無情地阻隔開二人看似緊密的關係。環顧四周，每個人都築起一座圍牆，心靈長著拒絕的尖刺，把人與人之間聯繫刺得破爛，碎落一地。

夜闌人靜，他跑至道路之上，一顆流星刷下一條痕跡。他閉上眼睛，期盼自己能夠待在充滿溫暖和真摯的世界，人們互相幫助，流露出真誠的笑意，而不是表情符號充斥的虛假。

眼眸睜開，眼前的只會是一片寒冷的空虛，那個社區已經不復存在，劃過天際的許願翔去遠方，消失於黑暗之中……

而歸家的路上，景色不斷倒退，塵土揚起 了不真實的幻想。

溫暖已經在這裡消散。

但我相信，某處會有一個理想的社區，一個桃花源。

「叮叮⋯⋯」隨著車鳴響起，電車緩緩開出，我坐在上層的前座，感受著涼風的吹拂。我輕輕靠著車窗，看著眼前掠過的樹梢高樓，心中一陣五味雜陳。「現在的香港是甚麼鬼樣子啊！以前都不知多好！每家每戶和氣融融⋯⋯」「都甚麼年代了？還停留在過去？現在的社區多便利，足不出戶便可和社區𥚃的人分享生活一二事。這樣不比舊時好嗎？現在的社區才是最理想的，我才不想回到你的『理想』社區呢！」「唉！現時便利新潮的社區果然只能培養出在冷凍屏幕前交談便心滿意足的小孩，多想時光倒流回到我小時候的美好社區⋯⋯」我靜靜地聽著年過半百的大叔和年輕人的爭執，二人堅守著彼此對完美社區的憧憬。雙方各執一詞固然有其箇中之道，但想得更深一層，「過去」和「現在」，到底甚麼才稱得上眾人夢中充滿色彩、舒適和氣的理想社會呢？

電車駛進了一個較古舊的社區，看著陌生又似曾相識的低層小樓，底層使人懷念的士多、五金舖，承托著上層外牆剝落，本來埋在內的水泥顯而可見的唐樓。電車行走時帶來的秋風竟化成熱流流我的心，走時又把我的思緒帶到魂牽夢縈的時光。還記得小時候社區內每一家每一戶都親密無間鄰居間守望相助——孩子們放學和假期總聚在一起玩各式各樣的團體遊戲，樂而忘返；母親們總是聚在一起討論生活有趣和苦悶的事，聊聊自己的子女，「快樂不知時日過」； 父親們間偶爾小酌一杯，談談工作上的不快⋯⋯到了特別節日大家會聚首一堂慶祝、吃著各家各戶自準備的美食，愉快地放聲高歌，大人和小孩融為一堆。平日其中一戶煮了菜或做了糕點，就會叫孩子們把食物拿給鄰居，與大家一同享受美食滋味；哪家的父母沒有空，就把他們的孩子送到鄰居暫時託管，不需擔心他們的子女需要獨留家中⋯⋯除了居民外，我們社區的人連店舖的老闆和老闆娘都十分熟稔，他們總大方地給我們折扣，我們買東西時又會送東西給我們，老闆居民的空閒時也會閒聊幾句，打發時間。幾個互不相識的家庭，靠著社區的力量凝聚，構成了一個更大的「家庭」。電車繼續行駛，微風溫柔地撫摸我的臉，與空調吹出的風的感覺不一樣，我不禁沉醉在回憶和電車舒適環境的美好。理想的社區，應該要像我兒時社區般，人與人之間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互相重視。

但現在，卻轉變了許多，人們皆醉心於工作和上學，早出晚歸，也沒有時間去認識左鄰右舍，鄰居間恍如陌生人，打一聲招呼也變得奢侈，真渴望我的社區的人能變回從前的樣子啊！

電車徐徐靠站。我的視線霎間放回玻璃窗外的景色。這才發現原來電車已經悄然駛進繁華的地段。我凝視窗外高樓大廈聳立的社區，一瞬間驚訝於這快如閃電的高速發展。老黃的油漆被換上一幕幕玻璃幕牆，反射出耀眼的太陽，閃爍不已。香港十八區也好像從中發光發亮。縱橫交錯的交通網絡把我們迅速帶到心中的目的地；跨越地限的互聯網把日常生活帶到發亮的螢幕，足不出戶就會享盡心中所想的美食；各種各樣，售賣著五湖四海的商品的店舖把人們的生活質素帶到新的高峰。社區在時間的巨輪下不斷進步，人們生活的速度愈加急速，變得更方便快捷。我享受於這種先進的奢華。

一輛巴士緩緩駛進電車的左側。我凝視著旁邊在冷氣車廂𥚃低頭玩著手機的年輕人，突然感到一陣炎熱。若電車能夠安裝上涼快的空調，又會否在懷舊的風味上添加上一層舒適？

電車仍緩慢地在路軌上行駛，一輛又一輛汽車在路旁駛過。老舊掉漆的鐵銅和光鮮亮麗的合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走在路上的電車顯得格格不入。過去的香港富人情味，和樂融融，現在香港更多元化，方便舒適。若果過去能和現在組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形成一個理想社區呢？有些人不滿現代社區的冷漠無情，有些人唾棄過去的苦悶艱辛。一個理想的社區，有著濃濃人情味。又有各種先進設備方便生活，實在是完美啊。若果過去的融洽加上現在的繁華，大概就可達致理想吧。

但其實再仔細一想，過去又怎能和現在融合在一起呢？每一個階段的香港定各有優劣，造就著不同的社區。現在的社區是過去種種變遷而成，過去的也始終會隨著時代巨輪被新事物蓋過。所謂的「理想」其實充斥著各種不可能，只是人的想像所構成的美好。與其不斷空想，倒不如安然無恙活在當下，欣賞現代社區藴藏的美麗。無論是過去的艱辛勞苦還是現在的繁華發達，只要當代人細心感受，覺察當下，緃使當中有其不完美，也總會發現該社區的「理想」。

一陣短剎傳入耳鼓，電車逐漸的在路軌停下，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終點站。我踏出車門。漫步於街道間，感受著身邊的人和物。站在街角隅，視著四周，不自覺地哼了歌：「邊有半斤八兩咁理想⋯⋯」

我離開家，走到樓下，暖風陣陣。出了管理處大堂的玻璃門，抬頭看一眼，小巴站剛好來了一輛車。小跑過去，司機立刻開門，我甫上車又關上，以防冷氣流失。反應速度快極，像電腦程式般精確冷靜。坐下等了兩三分鐘，車便開了。

窗外行人有時呼嘯退後，有時緩緩向前。這個紅燈很長，我開始認真觀景。太陽毒且刺目，路旁有個清潔老伯戴著帽簷寬大的草帽和翳焗的口罩在掃街。隔著冷冷的玻璃，吹著涼涼的風，我為他感到熱極。但車子很快又開了，我目送他離開，在舒適的車廂內。顛簸中我回頭環顧車廂，傭人和老人提著許多街市來的紅白膠袋，中年女人對著電話瘋狂打字傳訊辦工，中年男人的公事電話打個不停。重新看窗外，又看看手錶，時間過得很快，車子駛得更快，轉過下兩個路口，就到目的地。這社區素有「天橋之城」的美譽，以方便的區內交通著稱。不但走路四通八達，車路亦然，阡陌交錯，實是個很方便、很好、很重要的社區的樣子。

首先，它一定得很方便。連接各地，最好也可連接各⋯⋯人。

人？

我正思索著，就到站了。我拋掉被暫停的思緒，隨其他乘客一起下車。方便，才是社區。

小巴急停在小街旁，我跳下車，沿著狹窄的街道走著。街道上頗為擁擠，人群來往，各自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大家走著，或許低著頭，或許戴著耳機，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身穿校服的少年走著，顧著手機；旁邊的中年人。將口罩垂在左耳，獨自吃力地走著；迎面而來的老人，推著似倒不倒的紙皮車，在不平的路上徐徐地走著。大家不會碰到，不會交流，恍如數百條曲線，巧合在這街上並存，卻又巧合不相交。難道這街，就這是一個接駁不同目的地的橋樑嗎？一個社區內，大家有交流，建立關係，才理想！

我轉入了大街，人流更加大，卻依然是各自走著。附近的商店扔出的發泡膠箱，在街道中靜坐著。大家各自各忙著，很自然地避開了這空箱，彷彿這是一場障礙賽——碰著這空箱便輸。偶爾有不小心的選手踢中膠箱，卻都不是冷眼鄙視了那箱一下，任誰都沒有打算將箱踢在一旁。我只是不禁苦笑了。到我走到這箱前，我也只是猶疑卻步了一下，看著這箱沉思半響。但不知為何，我總不能彎腰拎起膠箱，將它安置在一旁。也許我們心中，都覺得這與我們無關，都覺得這膠箱沾滿新冠病毒這不是我們應管的。但，這社區應該如此嗎？走到街尾，我回頭一看，那膠箱不動，等待帶著職務的清潔員收拾自己。這刻，我不禁心頭一酸。

為甚麼啊！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生活在同一個社區中，就真的這麼淡薄嗎？一條道路明明接駁了這個社區前往各處的目的地，卻接駁不了這社區中人心？原本以為日新月異的科技為交通帶來更好的發展，能讓社區的人們聯繫得更密切、更頻繁、更融洽。但如今都反過來了⋯⋯現今的人正因交通的便利，與身邊同社區中的人更疏離、 更疏遠。難道團結真的那麼困難嗎？十字路口的老伯於炎炎夏日中，仍恪守崗位，對自己的工作盡心盡力； 同一條道路上各自行走的人們，對地上飄零的垃圾避而不見的人們，都彷彿在控訴著社區的腐敗。一個理想的社區難道不是由人們一磚一瓦堆砌而成的嗎？一個理想的社區難道不是由人與人之間的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凝聚而成的嗎？一個理想的社區難道不是大家共同創建的嗎？如今疫情橫行，難道社區的人們不該各司其職、履行自己的公民責任、攜手度過這艱難的時刻嗎？

理想加上社區才是構成理想社區的重要元素。

十年前，夜已深，為本便幽暗的叢林再而蒙上了一層黝黑的紗簾。皎月映在葉上的晶瑩露珠，散發著微末的幽光，照在毫無波瀾的水窪上更顯森林的靜寂。我跌跌撞撞地在一片泥濘中彳亍前行，不住地喘著粗氣，精緻的衣衫已是沾滿塵土，不復從前的藻麗。那道似有似無的目光伴隨著陣陣的嚎叫，促使著我加快了腳步。身後的巨獸漸漸撲近，帶起了陣陣猩風。我慌不擇路地在林中躲避著巨獸的追趕，終是體力不支，腳下一絆，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意識渙散間似是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與絲絲的火光。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是日正中天了。窗外的陽光從縫隙間照進了屋𥚃，好不明媚。我茫然四顧，屋子是從前村𥚃常見的木屋，裝潢風格卻是迴然各異。床是竹做的，將竹條編成蓆，再鋪在稻草上，睡起來還算湊合。我站起了身子，便欲開門離去。門外並不是想像中的泥濘小徑，而是一座規模尚算龐大的小村。街道上的村民穿著不算華麗，卻很是整潔，與外邊衣衫襤褸的流民可謂是截然不同。我走近了近，村民們亦是談吐得體，不似村外邊的粗人般滿口粗言穢語，很是知書達禮。上前與之交談，更是如沐春風，在這戰火交加的年代，顯得尤為難能可貴。

街道是整潔的，地面上彷彿沒有一丁點的塵埃，也不知清道夫是如何掃得如此乾淨。街邊的店舖無不門庭若市，人山人海，我擠進去一看，人們都是直接進到店舖中，從柜中拿了想要的商品，便直接奪門而出，前往下一個商舖。店中不見店員，柜中貨物不見人補充，卻恍若無窮無盡，引得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街上的人皆揚仰著燦爛的微笑，一樣的笑靨如花，看起來溫馨卻又顯得詭異。

我逆著人流走到了街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碧河，河水清澈見底，猶可見𥚃頭的魚蝦游動。河的兩岸是蔓延至天邊的肥沃農田。數不盡的農夫正耕種著，樣貌不一，卻一併掛著那副熟悉的笑臉。此時已是日正中天，陽光好不毒辣，他們便邁著步子往一處走去，遙遠可見那處有一張桌子，上頭有多如牛毛的美味珍饈。

我走著踱著便迷路了，心𥚃無由地出現一陣恐慌，促使著跑步前行。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竟感受不到疲累。步著步著，周圍的景物漸漸模糊，等我回過神來，竟是回到了之前昏倒的那片森林。巨獸已走遠，我渾身酸軟得走了起來，走出了森林。

十年後，當我試著我到這片世外桃源時，卻是再也找不到了。

二零二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不好也不壞的天氣

今天天空不藍，白衣姑娘又端給我那些彩色糖果，味道可難吃，不甜，只有苦澀。哈，臉上還掛著那假惺惺的笑，簡直噁心——所以我又提醒她了，她卻哭著跑出去，真脆弱⋯⋯

她把我推進花園，鳥兒在天空中徘徊，看著我異於常人的下身，嘲弄般吱吱亂叫。然後，幾個人朝我走來，口中說著安慰的話。嘖，只是假言假語罷了⋯⋯ 這社區的人奇怪極了，總是忙於多管閒事。

我不理他們，打開手機，訊息通知彈出：「最近好點嗎？我和爸爸希望你可以樂觀面對，記得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與其說些無用的話，不如想辦法治好我雙腿。

這個社區太差勁了，充滿著偽善的人，只停留於表面「偽」術，倒不如想一些實質的方法治好我的腿吧！

我理想中的社區嘛⋯⋯ 希望人與人之的關係是自顧自的，相比那些是出於可憐而出口的好話，不如不要多管閒事，管好自己的事情。也許其實他們是真誠的，是出於好意的，是所謂的人情味，也許是我偏激，可自從失去雙腿，一切美好的事物消失，唯獨腦海中的聲音愈來愈大，總把一切聽作、看作嘲諷。可能他們真的關心你？不！他們是可悲的、虛假的！寧願他們閉嘴。

如果社區中的人少管點閒事，多花時間研究科技，說不定能令我生活與行動更方便，可惜他們只忙著處理別人的事。

不！除了治療外，還要讓人人得償所願，做我一切想做的事！這社區到處貼著標示，這不准做那不許做，人人都壓著心底的願望，這樣活有意思嗎？

科技這玩意真的是社區最重要的元素，發展不到科技，一切也只是空談而已。

「啪！」讀完最後一行字，友人合上日記。

「啊呀，這日記的主人真可憐，承受著別人的嘲笑，連斷開雙腿這種小事也不能治療！唉，真枉費我們花大力氣弄到這本日記，它是二百年前的呢！」友人自顧自地說著。

我笑他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是這樣說吧。「不過嘛，以前那些人是真的慘，幸好我們現在已經達到他們一直苦苦追尋的理想，科技先進，人人安分守己，這社區真是再完美不過了！」說完不顧友人反應——我也不想知道，拋開那發黃的日記，踏上飛行器離開。

路途中，一個人從飛行器上掉了下去，地面瞬間血紅一片。只是飛行器在空中盤旋，又要我花力氣避開它，真礙事！無能的人上街幹麼呢？

再過了幾分鐘，眼前彈出透明影像，由人工智能合成的臉容與聲音報導每日新聞。

「今天，共兩人為尋仇入侵他人飛行器系統，導致飛行器爆炸，路面一片混亂；三人使用電子技術使其社區電路癱瘓。再次重申，本社區不阻止你解決私人恩怨，但謹記決不容許阻礙無關人士的生活。最後，祝各位在我們完美的社區中生活愉快！」

呃⋯⋯那是個別例子罷了，我身處於完美的社區中，科技是首要的，人情味？當然可有可無！對吧。

站在「石屎森林」中央，四面八方的車水馬龍，身邊人步履匆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面具，掛著「公式化」的笑容，我頓時分不清當下真偽，馬路邊的紅綠燈交織出一些浮躁的「催眠曲」眼神有點飄忽不定，我凝神一看，綠幕後是一座被拆卸中的舊建築，不禁眉頭一緊⋯⋯又一段古老的歷史文化在消逝，我多想衝進工廠阻止，阻止傳統歷史文化消逝，我多想將它保留，保留在社區當中。

那灰磚黃瓦當中，是我心中一片綠洲，我可以漫步歷史的傳統建築中，感受北區的圍村文化，那祠廟中的煙火香，相比起汽車排放的廢氣，給了我喘息的空間，北區圍村的祠堂仍被保留在社區𥚃，香火不斷，每逢初一十五都到祠廟拜祭祖先，逢年過節全村人到祠堂中一聚，人人聚首一堂，每年太平青醮，村中男丁都會舞龍舞獅，大家聚在祠堂中央，村長激動中發表講話：「又一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桌上的盆菜堆起，團結了在外打工的年輕新一代，新一代有不少年輕人，與我同輩的、或比我年輕的，長大後都外出打工去，平時待在步伐急速的大城市，我們都是步履匆忙的一員，客套的寒暄問候溫暖不了內心。其實我們都喜愛回到圍村，回到真正屬於我們的地方。那一聲聲的問候，叔伯的熱情擁抱，有力的肩拍是對我們的思念，那才是我們真正被關懷溫暖的地方。我也有想過將這種溫暖帶到工作地方，但抵不過城市的急速流逝，或許，這種真情的溫暖問候不能存在於我們的腦海中，我們的理想，偶爾回家感受吧。

我們多希望能多舉辦盆菜宴。如此，我們便能像那時一樣，就算許久沒見，就算不太熟絡，都能真誠地問好，熱情地擁抱，聚首一堂。

能與一眾親朋好友一起聚於祠堂當中，灰磚黃瓦，頭上的樁樑是舊時印木工藝中，簡單的材料，複雜的祠堂修繕工藝，築成了久經風雨也不曾動搖的祠堂，其實我在想傳統祠堂修繕工藝已經被列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否象徵傳統文化日漸式微，包括圍村中「清明仔」、「果粿」、「煎堆」、甚至牌匾、花牌工藝製作都日漸微，我在城市中是找不到，記憶深處中舊街有幾間這類工藝的店舖，還有小時候最愛的「小懶貓」，隨著時間流逝，日漸黃昏，原來坐無虛席的張張圓桌漸漸變得仃零，我知道又一場盆菜宴將落下帷幕，我可以起步，去尋找記憶深處的舊街。

步入舊街，我亦能感到無比熱鬧，這條鋪滿紅地磚的街道也被稱為「紅路」。「紅路」像是市民們聚集的中心，無論何時來到，街道上總會布滿熙來攘往的人群，「紅路」甚至有個不成文規定： 每逢佳節或公眾假期，行車道都要讓出給行人經過。

街道的兩旁是各式各樣的店舖：賣藥材的、賣電器的、賣零食雜貨的，應有盡有。而我常去的便是那間零食雜貨舖，不論是口味或種類都比普通零食店豐富得多，低廉的價格也常能讓我心動不已。每每想起兒時放學，我都會偷溜到這買一包軟心糖，這可真是我的褔音。

而店舖𥚃的小懶貓也是常光顧的原因，牠每次吃飽飯後會躲到零食紙箱𥚃睡上一覺，此時，街坊的小孩都會前來逗牠玩。店舖老闆也不阻止，笑盈盈地望著孩子與小貓玩得盡興才離開。

每逢假日時，我父親總會到店𥚃拎兩箱啤酒，而老闆也會大方地送他兩大包鴨舌做下酒菜，我母親也會和老闆娘嘮起家常，時不時還會向老闆娘抱怨我的成績！現在想起真是回甘一笑⋯⋯

「嘭！」隨著舊色文化的崩塌，思緒亦被拉回現實之中，心頭像是被巨緊緊壓著，十分沉重，叫人喘不過氣來。

我的腿像被鎖上了腳鐐，步履艱難，吃力地踏上大車，戴上了耳機，試圖讓音樂舒緩內心的煩囂，然而，耳機𥚃的聲音像是明解我的心事，「還記得家是唯一的城堡⋯⋯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眼見乘客逐漸稀少，彷彿見證著傳統文化和人情味的消散，每個人都帶著面具，再也無法窺見底下的真性情⋯⋯

月光洋洋灑灑地披在肩上，卻洗不淨內心的煩惱和遺憾，腦中的理想社區慢慢消散，我究竟能否重回理想社區呢？